查无此人

坑品差脾气怪♪

【莱波】枯鱼之肆(上)

第一次写莱波,全凭感觉放飞,标题乱取无意义(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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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所以,你究竟有没有和莱伊搞上过?”

“有什么所谓吗,反正他都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白色跑车陡然一个急刹停在了红绿灯前,车里的人由于惯性猛地向前栽去,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贝尔摩德拧着眉头拨弄好被弄乱的长发,看了眼前方刚开始闪烁的红灯倒计时,继而将胳膊支在下颌与车窗之间,扭头看向那个表情无辜的罪魁祸首,语气中大有挖苦的意味。

“知道吗波本?每次提到他的事,你都会变得很无趣。”

“是吗?”

后方的车辆警告性地鸣了几声笛,而驾驶座上的人只是直直盯着前方,语气淡漠,似乎浑然不觉刚才的行为对道路交通安全造成了多大隐患,也丝毫没有兴趣加入身边那位女士挑起的话题。放到以前,他或许还会颇为积极地在这件事上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现在,他连一个字都懒得辩驳。

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雨刮单调摆动产生的节奏、路人交头接耳的嘈杂声、发动机不知疲倦的运作声、汽车毫不收敛的鸣笛声,混杂在尘霾笼聚的十字路口。他稍微抬起了眼,视线越过红绿灯架,越过脏兮兮的雨帘,越过不知多广阔的空间,看向阴云的那一头。

他略微地出了神。

 

 

1

“绿灯了,波本。”

“哦。”

淡金发色的青年匆忙掩饰掉瞳孔的失焦,握紧方向盘踩下了油门。车内弥漫着让他极其不舒服的味道,他耸了耸鼻子,打开车窗想将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放出去,却被疯狂涌入的雨水逼得不得不立刻摇上了窗。他敢打赌旁边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此刻的心情一定不比他的身体状况差,至少他已经在余光里看到,在那人苍白的脸上,唯一还留着些生气的眼睛里,正毫无遮拦流露出的玩味之意。

“你刚才在想什么?”他听到莱伊继续吊着口气在那边说,虽然语气仍然虚弱,但毫无含金量的内容让他登时觉得这个人的伤势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严重。

“在想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污染我刚洗过的车。”他板着脸道。

“不是你拖我上来的吗?”莱伊斜倚着车门,轻微地呼了口气,肩部和腹部传来的痛感已经习惯了,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倒是几根被汗水黏在脸上的乱发让他难受得很,但一手抬不起一手捂着伤口,他已经无力去解决这几根头发了。

“我可不想让你落到那些人手里,万一你嘴巴不紧,我岂不是要陪着你一起下地狱。”波本瞥了他一眼,一打方向盘超了几辆车,又道:“但现在我后悔了,既然你还有力气聊天,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大概也不是什么问题。”

“你太高估我了。”

“所以,为了不让我现在就把你扔下车,摁好你的伤口,别睡,然后闭嘴。”

莱伊果然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前面一排红色的车尾灯在阴灰的背景板上歪歪斜斜地排列着,被雨点砸得晃来扭去。波本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并不想在大街上连闯红灯以及展现他的车技,若是被路边的监控拍到他身边这个浑身是血的人,领罚单的同时还得摊上件大麻烦。

所以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载这个男人上车。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反复变着道将车挤进了高峰期的车流中。过了这个拥堵的路段就到安全屋了,为了不让罚款白交,他也不能让莱伊死掉。

 

 

拐弯的路口终于近在眼前,波本调转车头驶进了一条幽暗的小路,将那一长串蠕虫似的钢铁壳子甩在了身后。跑车的轰鸣伴随着飞溅的水花沿着路面划过一条长线,最后停在了一处不打眼的卷闸门前。他先下车拉开了门,又回过头去将莱伊扶下车,这个混蛋的体重远超出他所估计,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又让刚被车里的暖气烘干一些的两人淋了个透湿。

这间安全屋似乎很久没人使用过,四墙之间尽是污浊的空气,比屋外还要窒闷。波本勉强架住莱伊,摸出手机调亮屏幕,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形似椅子的东西,他想也不想就将大半个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扔了上去。被暴力对待的人吃痛地抽了口气,他脚下的步伐停顿了半秒,紧接着又匆忙去门边摸开关,只听“啪嗒”一声,过了好半会头顶才滋滋啦啦地亮起一盏气数将尽的钨丝灯,光线比手机屏也就亮了那么一点,看起来比这个中了两枪的人还要虚弱。

莱伊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在你手里我可能死得更快。”

“这话总算听得我开心点了,你继续说。”波本转身走到墙角的储物柜边翻找医疗工具,路过莱伊的时候还不忘甩了他个鄙夷的眼神:“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简直随便都能被人捏死。”

莱伊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伤口处灼烧般的痛感让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但他还是半睁着眼看着在那边翻上翻下的背影,道:“照安排我是负责狙击工作的,这两枪原本打不到我身上。”

波本动作一滞,随即将手里的柜门用力摔了出去,可惜金属板子还没撞到门框上,生锈的铰链就让它弹了回去,宛如一拳砸了棉花。对,莱伊这话说的着实有技术含量,让他恨得牙痒痒又无力回驳。这次暗杀行动由于组织里保密工作出现疏漏,他们的计划提前暴露了,凭两人的本事原本大可以全身而退,他却临时擅做主张地改变了计划,因为未经过周密考量而中了对方的套,在独自面对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时,这个本应窝在老远之外的狙击手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多管闲事也是安排好的吗?”波本硬着头皮回了句,踮起脚开始在顶端的架子上寻找消毒用的东西,好不容易在众多瓶瓶罐罐里看到了一瓶酒,拿下来一看,天杀的还是瓶波本。

喜欢一种酒不需要什么理由,单凭各种化学元素与味蕾的契合度,而莱伊偏偏喜欢波本。讨厌一个人或许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总有某种相斥的东西刺激神经元,情感先行不受控制,而波本偏偏讨厌莱伊。

讨厌到什么程度呢?从第一次见到就烦;被好死不死安排成搭档,最后在他的掩护下才得以脱身,烦;意识到此时自己竟有些心急火燎地担心他死掉,更烦。

得亏此时莱伊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他走过去将人连着椅子一块拖到了光线比较集中的区域,而后动作麻利地拿出剪刀,将那身布满血污的上衣裁开后扒了下来,腹部血肉模糊的弹孔以及肩上的擦伤赫然呈现眼前,他愣了愣,抬头看向了对方。

而莱伊似乎一直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两道目光就这么直直撞到了一起。

“你行吗?”莱伊问。

“安心吧,这种事都不会做谁还能活到现在呢?”

波本收回眼,开始在医药箱里寻找工具,然而却没找到麻药。这间安全屋实在是简陋得过分,搞不好是组织刚起步的穷苦时期建的,又破又旧,连张床铺都没有。所幸这张椅子的后背可以调节,他将椅背放平,而后拿起酒瓶,拔出瓶塞递到莱伊嘴边。

莱伊明白他的意思,用牙齿咬住了那个塞子。

波本蹲到他身侧,最后看了他一眼,便倾斜酒瓶往伤口上倒了下去。波本酒甜腻的气息瞬间染上了血腥味,他感到对方的整个身体瞬间痉挛了起来,但动静也就仅此而已。伤口上的血液逐渐被冲稀,露出了深红色的弹孔,他没有犹豫,用火机烧热了镊子,迅速将子弹取了出来,被整个染成鲜红色的弹头叮当一声落在地上,万幸的是它没有伤及内脏。他拿起针线开始缝合,每一针下去,他都能听到对方极力克制的吸气声,而他自己也出了满头的汗,和着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好不容易最后一针走到了底,莱伊别过头,嘴上一松,瓶塞就滚到了地上。

“你可能得起来一下,这样躺着没办法包扎。”波本站起身,微微喘着气道。

莱伊点了点头,波本将椅背调起来了些,又走到他正面,一条腿跪在椅边上,将他扶了起来。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力气固定住自己的身子,刚一坐直,就又迎面栽了过来,靠在了他一边肩膀上。

“你……”波本本能地想推开他,理智却让他停下了动作。以眼下的条件,也只有这样的姿势可以完成包扎了,他强忍下心里翻起的不适,拿起绷带一圈圈地缠起来。

而莱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埋在他的肩头,浑身因为被雨水浸过而冰凉,他忽然感到背脊发麻。

“喂,你死了吗?”他微微偏头,鼻尖蹭到了对方湿哒哒的头发。

可怕的寂静伴随着不好的感觉袭来,他心头一紧,捏着对方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喂……”

“活着呢……”

略微嘶哑的声音沿着脖颈爬进耳朵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种让他几乎弹起的触感就从腰迹传了上来。

“你做什么?!”他差点把绷带扔出去,反射性地抽出一只手捉住了对方从下面探进自己衣服里的腕子,怒瞪他,“想死的话直接说好了。”

“就是因为不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莱伊的鼻尖在波本的颈窝里蹭了蹭,“冷。”

波本停下了动作,垂着眼,看着那裸露在眼前的硬朗的背部轮廓,突然冷笑了一声。他迅速将手里的绷带裁断打了个结,猛地将莱伊推了开来,后者重重撞到椅背上,不禁咬牙,额头上滑下了一滴冷汗。而波本没有片刻迟疑,斜过身去拿起了地上的酒瓶,往前一凑,两条腿都上了椅子,他扬起脖子,猛灌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就俯身压了过去,最后留给对方的是一个挑衅的眼神。

他不介意陪这个无聊的男人做些更越界的举动,横竖自己已经被膈应到了,不妨拖他一起。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两人交叠的唇线流下来,波本闭着眼,用舌头去探莱伊的牙关,莱伊很顺从地张了嘴,浓郁的香味迅速在他的唇齿间扩散开来。波本皱了皱眉,他尝出了对方口中的烟味,而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莱伊已一手摁在他的脑后,用舌头将他抵了回去。

所以说,制裁这个男人最好的方法还是一枪崩了他,因为在厚脸皮方面波本永远无法与之匹敌。他相信那口酒没多少是被莱伊喝下去的,大部分都流到两个人的下巴和衣服上,或是将他呛得喘不过气——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找不到间隙狠狠咬下牙关。他的身体跟着咳嗽震动着,喉咙里被带出羞耻的声音。他从近到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看到这个不要脸的人竟然还闭眼,似乎颇为享受在另一个口腔里肆虐的感觉,果然,在他喘着粗气挣开后,并未在莱伊脸上看到一丝懊恼或是愠怒的表情。后者甚至伸出舌头,回味似的舔干净了嘴唇上残余的酒。

他们神情截然不同地对视着,莱伊假惺惺的深情就像在看老情人,波本则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好不容易将嗓子里的难受劲咽下去,在位置上出于优势的人率先整理好了表情,免得在气势上显得弱势。

“还冷吗?” 波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战略对莱伊丝毫没奏效,但难不成还要写在脸上让对方看出来再耻笑一番?想都别想。

“多谢,但是其实我可以自己喝。”这是今晚波本第一次见莱伊笑,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无差,刺眼得让他想照着那张脸就是一拳。

鬼知道喝一口酒怎么也会上头,大概连酒也是便宜的劣质品。波本感到头脑有些发热,他这才发觉自己现在几乎坐在莱伊大腿上,忙保持着淡然的神色站了起来,将手里剩下的小半瓶酒递了过去。

“肩上的,自己处理。”

莱伊侧头看了眼左肩上那道已结成殷红色的擦伤,试着抬了抬肩膀,表示这点小伤只需要消下毒就行。这种小孩子般的逞能行为在波本看来是根本不需要搭理的,他也乐得轻松,轻哼了一声表示认同,便完成任务般蹲下身收拾起了药箱,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让他收工,低沉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在上方响起。

“你腰背上有擦伤,不处理一下吗?”

波本抬起头看向他,仿佛在看什么很可笑的东西。他在笑出来之前结束了这段对视,继而提起医药箱朝墙角走去,顺便学着他的语气扔下了句。

“小伤而已,不需要了。”

 

 

2

两人回到租的公寓时已近深夜。秉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波本还是好心地把自己的外套让给莱伊糟践了,虽然上面也早就被雨水和血液浸得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莱伊耸耷着肩,披着比自己尺寸小一码的衣服,那模样是波本极喜欢看到的狼狈,但怎么说都比让他赤身裸体地带着伤淋雨强,也算是波本仁至义尽了。

当波本扶着莱伊踉踉跄跄地摸到门口摁门铃时,苏格兰正穿着睡衣刷牙。当他叼着牙刷打开门,看到面前死气沉沉站着两个宛如刚从罗宋汤里捞起来的人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震惊,嘴一张,一口洁白的牙膏沫就掉在了地板上。

他瞪大了眼,嘴里含着泡沫,虽然口齿不大清楚,痛惋之情却溢于言表。

“祖宗诶,我晚上刚拖的地。”

“那抱歉了,现在可能还要麻烦你去拖一下走廊和电梯……”从波本的语气能听出来他此刻心情很不好,但从那双闪躲了一下的眸子来看,他对苏格兰的歉意诚然是发自内心的。

 

 

回来的一路上,莱伊一直很安静,进屋后也没多说半句话,大概是终于耗光了他过剩的那点精力。波本万分感激他没有再提安全屋里的事,不然他可能真要管不住自己的拳头。苏格兰帮着波本一起把莱伊扶上床后,便抄着拖把匆匆忙忙出了门,鬼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把血弄到地上,他可不希望邻居见了报警。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意味着剩余的其他工作都落在了另一个健全的人头上,这直接让波本陷入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中。

屋内的气氛随着苏格兰的离开而直线冷却下来,他感到自己鼻子和下巴之间的那个部位在隐隐发烫——那上面还残留着酒味和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自进屋后就变得松懈的神经让他失去了之前那股狠劲,逐渐冷静下来的头脑告诉他,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做出那种伤敌八百四损一千的事,可惜已经晚了。此时和莱伊同处一室让他如同被掐住喉咙般无比煎熬,还好莱伊没有看他,只是面朝里用胳膊枕着头,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他在卧室门口来回踱了几步,把地板磨得哗啦响,最终还是一咬牙,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如拎着凶器般回到了莱伊床边。

莱伊始终在留意那一直没停过的脚步声,听到它出去一趟最终又回到了房间里。他翻过身睁开了眼。

波本拎起毛巾,举到他的视线上方,语气如同命令下属:“起来,擦一下。”

“不麻烦了,明天起来我自己会收拾。”对方明显不打算给他面子,声音中的疲惫简直可以溢出来。

“你想多了,我有说要帮你吗?”波本眼中写着不屑,在他满是血的身上扫视了一圈,“随便你,不过你也真够邋遢的,别忘了洗自己的同时把被单也一块洗干净。”

莱伊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冷冽而直接,仿佛能直接把他看透。他最受不了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将毛巾往手上一缠转身就走,反正对方也不接受他的好意,考虑到他们目前的关系,他自作多情反倒显得好笑。这个房间里满是讨厌的味道,香烟味、血腥味、莱伊味,现在唯一要紧的,是赶快离开这里将它们洗掉,门就在前面,还有几步……

可惜他并未能如愿。

“波本。”

他收回刚跨出门框的腿,回过了头,见莱伊正费力地撑起身,靠在了床头。

“我想抽烟。”

这要求太过简单,以至于波本愣了足足三秒才将思绪折回来。他抱起胳膊,往门框上一靠,眉角一挑,道:“你把我当成保姆了吗?”

“你可以当做是我对你发出的请求。”

这话对波本明显是受用的,只见他眼里闪出一丝得意:“在哪?”

莱伊指了指床头的抽屉,波本走过去拉开,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的一排烟盒,忍不住扭头递去了个嫌弃的眼神,对方却坦然地迎着那目光,若无其事地道了声谢。波本抽出根烟塞进他嘴里,动作粗暴得像给不听话的病患塞体温计似的,又将火机打燃,帮他点着烟后,便迅速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可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什么亲密接触了,那个莫名其妙发生的吻已然如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散了整整一路,明明不论是对象还是感觉,都没有任何一处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烟尾被染成了同火焰一样的颜色,白色的烟雾打着旋向上升去。波本吸取了教训,拿起烟灰缸往他枕头边上一放,便干脆利落地用比之前快上一倍的速度往外走。

他以为自己不耐烦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完全没想到莱伊竟会不识脸色的第二次叫住他。所以这次回头,他的眼中明显掺了怒气,不管是要烟还是要酒,他都打算请对方尝一尝苏格兰新买回来的耗子药。

但莱伊似乎并不是有意要捉弄他,只见他将剩余的半截烟从嘴上拿了下来,目光不偏不倚锁定在波本瞳间,神色虽是认真了不少,语气听起来却依然充满了欠揍的漫不经心。

“既然都成为搭档了,你以后不妨试着多相信我一点。”

这次的话题明显比上一个要复杂得多,波本再次花了足足三秒钟,才掩饰掉眼神的松动,但他并未能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任务中只要各司其职就行了,信任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至少在改变计划的时候通知我一声,这样的话,哪怕是去送死,我好歹也能有个心理准备。”莱伊嘬了口烟,吐出来的白雾挡住了他的表情。

波本一直沉默到那片碍事的东西散去,而令他失望的是,那之后显露出来的脸上仍是滴水不漏,让他捕捉不到一丝破绽。他利用莱伊吸第二口的时间迅速回忆了一下,但一片空白,他并没能搜索到等待的那段时间中自己在期望看到些什么。

“那好,”他盯着莱伊,忽然扬起下巴,嘴角若有若无扯开一抹冷笑,“在我死前,一定会记得通知你的。反过来,作为搭档的你也同样如此。”

他懒得看莱伊的反应,说完转身要走,却突然想起什么,又侧过头补充道:“但你通不通知我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他顿了顿,回过头不再让莱伊看得到自己的表情,语气却刻意地加重了几分。

“听好了莱伊,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杀掉了,那个人一定是我。”

 

 

“‘你以后不妨多相信我一点。’,你觉得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表盘上的三根指针在零点处重叠了一瞬后,又重新开始了各自独立的工作。客厅里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的白衬衫上还沾满了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的血,他明摆着一副看起来十分苦恼的样子,撑着下巴盘腿坐在沙发垫上,和之前强硬的架势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说莱伊吗?”

波本懊恼地点点头,他已经将今天的事向苏格兰和盘托出——如果不算上那个舌吻的话。他是羞于启齿的,虽然带头做出那种事的人是他自己,但那纯属突发性精神错乱,本质上他绝对还是个正人君子,证据就是莱伊并没有什么便宜值得他占,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看看莱伊那张死人脸崩溃的样子。

然而人总是容易用自己思维方式去揣度别人,所以他完全漏算了是个梁上君子的可能。

苏格兰人看着他莫名其妙发红脸,思考了片刻,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救了你,还对你说这种话,我觉得是在向你示好。”

“示好?!”波本显然被这回答惊到了,这两个字只在他脑中游荡了一刹,就立刻被驱逐了出去。他用力地摇着头:“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好吗,他又不是打不过我,示好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格兰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看小孩子般的慈祥,又夹杂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脑子里只有打架吗?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对这个男人的话,确实就是这样。”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苏格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问:“那你呢?回他什么了?”

波本十分不想把那些话再复述一遍,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看到苏格兰的目光再次变得意味深长,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又想说什么……?”

“我想说——”苏格兰故意拖长了尾音,观察着波本紧张的神情,继而轻笑了一声,“暧昧。”

“哈??”

“你听我说完。”苏格兰赶紧接补充道,免得对方的眼珠子因用力过猛而瞪出来,“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暧昧,是像现在这间屋子里一样的——”

波本心中警铃大作。

“带着血腥味和硝烟味的、炽热的、质密到轻轻一擦就能点燃的……”

“行了行了……”波本几乎要扑过去捂苏格兰的嘴,用这种方式形容他和莱伊,从未想过,不可理喻。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慌不迭地蹦下沙发,埋头朝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了。”

“你真的有那么讨厌他吗,波本?”不疾不徐,苏格兰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我真的有那么讨厌他吗?

波本感到内心一阵燥热,他瞬间没有了多做纠结的心思,草率地在这个问题后面打了个勾,便冲进浴室,飞速地锁上了门。

 

 

2.5

“绿灯了哦,波本。”

正在分神的人浑身一震,脚下瞬间没了轻重,高性能的跑车如抽筋般往前冲了一下,才恢复了正常的行驶。可怜了之前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的贝尔摩德,这次又结结实实给甩到了靠背上。

“没有姑娘会愿意坐你车的。”她干脆拿皮筋将头发束了起来,这样哪怕等会发生车祸,也不至于会先被自己的头发勒死。

“抱歉,只怪你提到的那个人,实在是太讨厌呐。”

波本似乎笑了一下,恰好车子驶入了林荫道,路灯的光线被隔绝,骤然涌入车内的阴影淹没了他眼底微微起伏的情绪。

“哦?你真的有那么讨厌他吗?”

女人的眼睛往往更具洞察力,她或许是已经发现了那些细小的波痕。可惜对方伪装的功夫也早已炉火纯青,在光线重新照进来的一瞬间,那双眼睛里一切如常。

“当然,非常讨厌,恨之入骨。”他这么说道,语气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

 

 

3

波本究竟是怎么讨厌起莱伊的呢?

除了他们自己,组织里没一个人说得上来,那些人只知道自打这两个人的名字开始同时出现在一个话题中时,“对手”、“冤家”、“宿敌”这种词就成为了连接这他们之间的支架。而两个人的做事风格都是独来独往的神秘主义,一个自负果决气焰逼人,一个孤冷寡言深不可测,碰撞之后产生了这样的化学反应无疑是耐人寻味得很。于是顺理成章地,莱伊和波本成为了组织里无数闲人茶余饭后的话柄,他们东拼西凑来各种原因解释两个人的关系,可惜那些谈论大多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传到本尊那里时已经荒诞到可笑了。

对于这种不良风气,波本一向置之不理,虽然他非常不喜欢别人拿他和莱伊相提并论。

如果一定要在这件事上追根溯源的话,可能也只有波本一个人说得清楚。他一直认为莱伊对自己的厌恶只是自己厌恶莱伊的副产品,因为他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情商负数、成天面无表情冷言冷语的人,会主动地想要去关注某个人,无论所带的感情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所以,与其承认莱伊丝毫没被自己的敌意触动,倒不如认为他因此自我保护式地产生了相同的情绪。这是唯一能让波本心理平衡的方法。

 

 

第一次与莱伊碰面,是在夏末黄昏的天台上,他们需要完成任务之前的接头。波本习惯性地早来了一些,靠在栏杆边检查着身上的枪和子弹。空气中兜着能压得死人的水汽,炙热而沉闷,好在这栋建筑楼层较高,偶尔能有风给他续上一口新鲜的氧气。在约定的时间内,他不介意稍微等一下对方,但当他看见那个代号莱伊的男人当真就踩着最后一秒才踏出楼梯口,并且一上来就用探究的目光觑自己时,他立刻在心里将这个人的印象分减了一半。

然而在接下来不足五分钟的接触中,剩下的一半直接被他扣成了负数。

男人叼着根烟,一头长至腰际的头发披在背后,被风一吹就没规没矩地散在半空,还好头上的那顶黑色针织帽制住了它们,不然鬼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至于为什么一个男人要留长发,以及为什么在夏天还要戴针织帽,即便到了很久之后波本依旧不能理解,但眼下已经了然的是,这些都成为了莱伊令人讨厌的点。而更令波本不爽的是那道从见面起就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目光,没有波澜地、毫无礼貌地,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他双手插着口袋,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没想象中难听:“波本?”

“是我。”波本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下巴,以一种凌人的姿态望了回去。

莱伊看着他,眼神不变,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恰好能让对方听出来的嘲弄:“组织竟然会派个学生出来谈交易?”

大概就是了,这种让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想反抗的感觉——这个第一眼就不给人好印象的家伙,果然讨厌得令人心肝发痒。波本看他的目光一下子冷到了冰谷,但由于并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让双方的关系僵化到极致,他捏起拳头,咬着牙深吸了口气,仅仅只在眼睛和言语中透露出了不快。

“你可以认为是上面的人摔坏了脑子,毕竟我也不能理解,只是谈个交易而已,为什么还要给我配备一个狙击手?”

莱伊收回目光,将烟蒂扔在地上碾灭,突然径直走了过去。波本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几步。而莱伊只是走到栏杆边,取下背上那个硕大的深黑色包裹,蹲在地上开始倒腾起来。清脆的咔嚓声从男人手里传来,波本知道那是来复枪。

“Ramon,通常被称为R先生,也就是你的交易对象。他是一个国际走私集团的小头领,之前在美国哥伦比亚那边挺活跃,势力也不小,关系网几乎遍布全球,被FBI通缉了五年一直没能落网。他不久前才来到日本,并带来了组织要的这批走私枪,这次酒会他宴请的人都来自日本大大小小的黑帮,说白了,就是一场装潢漂亮的龌龊交易……”

“你了解得还真详细。”波本懒得听他卖弄这些。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莱伊将枪身支起,开始左右调试起来,“你要面对的人物并不简单,一会出入酒会的也都是狠角色,你进去时可能要经过三层安检,所以这把手枪你就算吞进肚子里也是带不进去的。”他停顿了一下,扭头扫了眼波本略微鼓起的侧腰,又道:“对方是东道主,特地选定了这个场合与组织交易,就如龟缩在壳子里一样安全,而你却要赤手空拳地将大半个身子探进去。那么你唯一能够和他谈条件的资本……”

“就是我这个狙击手。”莱伊似乎扯了扯嘴角,继而又回过头去继续弄起了他的枪。

无端地被压了一头,波本盯着他后脑勺,眼睛里简直要伸出冰刃来。他知道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初出茅庐、身板不结实、需要靠外表蛊惑对手的不靠谱搭档,倔强的心里当然不肯服气。但从逻辑上确实难挑出对方的漏洞,他喉头一紧,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将腰间的枪掏出来,扔进了地上敞开着的枪带里。

莱伊并不在意他的反应,一翻身坐到了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甩给了波本。后者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个无线耳麦,而对方正拿起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往耳朵上挂。他极力克制住想扑上去把那张惹人厌的面目揍烂的冲动,将耳机往掌心一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如果再多留一会,他怕自己就真要那么做了。

 

 

比起卧底或者入潜工作,这种摆上台面的单纯利益交换轻松了太多,他可以拿着邀请函正大光明地进入会场。莱伊真的言中了,这位走私集团的头领确实怕死得可以,波本完全没有任何机会将手枪带进去。他四下观察了一圈,除了那些神态狂妄的男性和衣着暴露的女性外,就连穿插在其中侍者模样的人,也都神色诡异,估计都是Ramon的手下。波本暗地耻笑了这位R先生是多爱与人结梁子,才会如此惧怕有人对他暗中出手。

不过这些都与波本无关,他的目的不是Ramon的性命而是他背后那批货,他只需要按照约定去到会场的一个角落与之进行正常谈判。虽是如此,手无寸铁置身于这样的场合,还是让波本背后微微冒汗。耳边尽是酒杯碰撞的声音,他低着头,尽量避开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从兜里掏出了那个耳麦,挂在了耳朵上。

“莱伊?”

对面一片死静,他确认了下电源是否开启,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所以这个东西只是用来玩过家家式搭档游戏的吗?

波本朝天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耳麦拿下来。他踱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看着远处攒动的那群人,心生厌恶,转过了身,面前的窗户中装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隐隐能看见远方高大建筑的影子。波本想到此时莱伊可能正躲在狙击镜后面看自己,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转回身去看那群人,而那个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就在这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身材矮小,体形肥胖,脸上的皮肤整个偏红色,头上顶着几根蜷曲的黄毛,五官是外国人的模样。波本想,这应该就是Ramon了。

然而这场交易并没有波本预想中的顺利。

 

“所以,我大费周章将这批货运过了整个太平洋,贵帮是想让我的劳苦白费?”Ramon本就不舒展的五官皱成一团,一边晃着手里的酒杯,一边操着口外国腔调的日语道。

“不不不,我可没这么说哦。”波本慌忙摆了摆手,脸上端着无辜的表情,“只是价格上我们老大实在是不满意,让我们这种跑腿的小卒也很难办呐。”

“我最没耐心听别人和我讲价钱,而且我这个人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不好。”

波本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才想起身上并没有枪。

“小伙子,如果你是刚混这一道,我好心建议你,以后在办事情的时候先搞搞清楚自己的立场。”那张堆满了赘肉的脸上浮现出阴狠的杀意,他一捻指,原本四散在人堆里的侍者突然都向波本聚了过来。

波本面色一沉,往后退了半步,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耳机突然发出一片刺啦的电流音,莱伊的声音混在其中,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往右,十公分。”

条件反射性地,波本迅速迈开了右腿,而就在他身体朝右倾斜的瞬间,一刻滚烫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鬓发射了过去。在他浑身僵住的片刻,Ramon手中的玻璃杯已经应声碎成了无数块,从视野中划过,他感到脸颊一热,随即传来一阵刺痛感。

“都别动!”上好葡萄酒从Ramon那张怒不可遏的脸上滴下来,但他立刻伸出手,阻止了那些意欲冲上来的手下。

“真是抱歉,没想到我那个一直在装死的同伴竟然也是个暴脾气。”之前写波本在脸上的慌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胜利者的笑容,“所以现在,你弄清楚我们分别的立场了吗?R先生?”

Ramon恶狠狠地瞪着波本,面前的青年仿佛从一只乖巧的兔子变成了狡猾的狐狸。

“我也不想让局面变得这么难堪的,可惜我们双方都急躁了一些。”波本摊了摊手,万分惋惜道地叹了口气,又道,“那么现在你觉得,我之前说的那些条件如何?”

Ramon往地上啐了一口,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成交。”

 

 

晚风贴着潮湿的地面卷动着,将从酒楼里溢出来的酒肉和腐朽之气一口气清扫了干净,虽然它依旧载满了白天余下的热气,但波本从楼后的安全通道走下来时,还是微微打了个寒噤。他靠在冰冷的防火门上,缓了一下因为喝太急而一直积在胸口的酒劲,才推门而出。他一眼就扫到了停在路边的那辆无比惹眼的红色跑车,那车本身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而他在看清车上走下来的人时,立刻停下了步伐。

莱伊绕过车头,向他走来。波本看到这个男人嘴里又叼着根烟,烟头燃到大约三分之一的样子,看来他已经在这等过一会了。

酒会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淫靡味道,将所有美酒佳肴都染得面目可憎。波本在与Ramon达成交易后并未多做停留,礼貌性地回敬了一杯酒,便从引人耳目的地方撤了出来,之间充其量不过十来分钟。而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公里之外的地方空降到自己面前,估计在打碎Ramon的酒杯后,他就已经开始收枪了。

不负责任的自大。

波本对这种行为下完定义后,看莱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寒意。

“你还来做什么?”

“还你枪。”莱伊从外套内侧掏出那把P7M8,在指尖转了一圈后,抛给了他。

波本接过枪收了起来,抬头时看到莱伊的目光出现了片刻的偏移,好像是在看自己的侧脸,他不自然地稍稍别过了头,继而沉声问:“你开枪都是这么随性的吗?”

“Ramon怕死,知道自己会被狙击的情况下绝对不敢为难你。”莱伊平静地陈述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一枪,我没躲开呢?”波本不再掩饰眼中的愤怒,用力地瞪了过去。他保证自己在听到对方指令的一秒内就做出了反应,这比子弹飞过来的时间要短,也就是说莱伊在扣下扳机的时候,枪口是对准自己的。他心头掠过一阵凛然的战栗,这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

“你会吗?我认为组织派出来的人不可能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波本看着那根烟随着莱伊的嘴唇上下动着,简直想把它夺过来在对方脸上摁灭,“可惜你顶多只移动了八公分,不然也不会被玻璃渣划破脸。”

“你算得真准,如果我再少挪两公分,那颗子弹会直接打飞我的耳朵。”波本此刻露出的笑已经可以用危险来形容了。

“照理来说是这样,不过你已经躲开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惹人厌。”波本眉头紧锁。

“哦,经常的事。”莱伊倒是神色自然。

波本转身就走,不想再多看这个人一眼。

“需要我送你吗?”

这个男人是觉得自己的年龄还不够考驾照吗?波本话都懒得回,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这样的相识实在是太不美好,硝烟漫天火星飞溅——当然是近乎粗鲁的、毫无情调可言的、类似于铁轨与车轮之间摩擦出的那种。成见已定,厌恶的情绪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可以这么说,从认识的那一刻起,他们给对方划定生存的空间就太狭窄了,两人鼻息相接地对峙着,彼此又都不肯退让一分一厘,之间的氧气随着交错的呼吸越来越稀薄,任何一个动作都显得多余。这是一段极其危险的距离,像旋涡一样将人越卷越深、窒湎其中,最后随着氧气的抽干而枯竭,这是令人最不愿看到的情况。而不幸的是,波本偏就横冲直撞地扎了进去。

但在他们的关系行将彻底恶化的时候,是莱伊主动先退了一步,这让波本慌了神,就好比一直紧紧相抵保持平衡的重物,其中一块突然撤去了力道,另一块便猝不及防地一头栽进了渺无定质的空白中,登时手足无措。

于是当莱伊受伤后,苏格兰询问他是否真的有那么讨厌对方时,他动摇了。

这或许是波本第一次发觉自己对莱伊的感觉变了质,但说到底他们之间原本并无深仇大恨,目前来说似乎也没什么不能令人接受的。


TBC


是这样的,如果还有下的话,大家能看到车,如果没有的话,就是车没开起来,新手司机驾照都没有真的很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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